「水田不要賣。」1954年4月17日，鄒族政治家高一生(Uyongu Yata’uyungana)遭處決

要說臺灣史上最有才華的人是誰？這問題可能有些難回答，但毫無疑問的，鄒族才子高一生(Uyongu Yata’uyungana)絕對是候選人之一。

這位受高等教育，在文學音樂展現天賦、能演奏多種樂器、致力鄒族語言保存與文化復興、更是推動高山族自治運動的政治家奇才，卻在黨國恐怖統治下被迫遺忘。

高一生出生於1908年，天資聰穎自幼展現過人天賦，畢業於日治下的臺南師範學校，是當時鄒族的高知識分子，也是部落的領袖之一。在求學期間接受現代音樂教育，同時學習日本俳句詩歌，成為著名的音樂創作者及詩人，並致力於鄒族語言文化的採集與保存。

二戰後他成為阿里山鄉第一任鄉長，提出原住民民族自治的理念，積極鼓勵部落青年接受教育學習新知，推動建立現代化的公共建設設施。但在來臺的國民政府惡劣治理下，不到一年全臺由歡天喜地迎接變成全面憤怒，引爆了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。

在臺灣，「二二八事件」五個字，對大多數人而言應該不陌生：「就是查緝私菸引起的動亂嘛」，你可能會這麼回答。但是，具體來說到底發生了甚麼「動亂」？拋出這個問題，不少人可能就答不太上來了。事實是，絕大多數的臺灣人，時至今日，還是對這段臺灣史上最黑暗的一次全島大屠殺一無所知，完全沒有畫面。

以嘉義地區為例，具體的情況是：中國兵查緝私菸並誤殺民眾，引起全島沸騰的隔天，三月一日，嘉義發生民眾毆打外省官員的事件，中國政權面對零星的暴力事件，並不是先用法律解決，而是直接派兵進入嘉義市區，不分青紅皂白地對著無辜民眾直接開槍掃射。這對習慣日治時期帶來的法治規矩的臺灣人來說，簡直是匪夷所思，再加上「祖國」在戰後的各種荒腔走板貪汙腐敗的「政績」，長期以來的民怨終於爆發，外省族群當然成為眾人暴力相向的目標。嘉義的治安一片混亂，當天下午參議會就召開緊急會議，與臺灣各地的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相同，他們提出的訴求，不過是基於最基本的法治：要求劣跡公務人員退場、重用本省人才、公務員要守法……

然而官方完全沒有要協商的意思。當天晚上，軍隊將鎮壓群眾的消息傳來。嘉義市民當然不能坐以待斃，他們集結了起來，接手放送局、成立作戰本部，嘉中、嘉農的學生、曾當過陸軍海軍的民眾紛紛加入防衛隊，民兵自主接管了嘉義市的治安。

三月四日開始，中國軍開始對嘉義市區進行無差別炮擊，他們不和民兵對抗，盡是攻擊市區沒有武裝的老弱婦孺。民兵眼見情況危急，只好透過電台不停放送，請求周遭地區支援。

在這樣的時局下，阿里山鄉長高一生接獲嘉義有難的通知，答應派鄒族人下山增援，並請族人湯守仁擔任戰地指揮。民兵一路將中國軍擊潰撤退到水上機場加以圍困，迫使中國軍進行和平談判。中國軍假意拖延時間等待蔣介石的援軍抵達，立即將和平使者陳澄波等人逮捕公開槍決。在此戰役結束後，高一生就被國民黨「點名做記號」，雖然沒有在二二八事件中受難，還是在七年後遭到國民黨藉故肅清。

他爭取阿里山伐林業、阿里山旅館的經營權，做為建設鄒族部落的經費，鼓勵族人種植經濟作物、造林，並建立灌溉系統和電力系統，為了族人未來的生活環境戮力打拼。「受日本教育」、「臺灣菁英」、「地方頭人」，又在二二八事件時提供嘉義市援助，高一生完全符合國民政府的肅清條件。二二八這波沒來的及處理掉的鄒族領袖，高一生、湯守仁、杜孝生，都在幾年後的白色恐怖時期一一受難。

就在1952年9月10日，高一生等人被國民黨以開會的名義約談，並遭到逮捕，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回到他傾心建設的家鄉與摯愛的家人身邊。經過一年半的牢獄歲月，他們被控籌組「高砂民族自治會」，以懲治叛亂條例二條一判處唯一死刑。

「田地和山野都有我的魂守著，水田不要賣。」這是高一生在獄中寫給妻子的最後一封信裡最後的叮嚀。

時隔多年，臺灣經歷了腥風血雨的黨國整肅清洗，在數不盡前人犧牲下舉步維艱的走向民主化。在許多人早已將自由空氣視為理所當然垂手可得的現在，卻因長期黨國洗腦歷史記憶斷根缺乏在地認同下，什麼都可以選擇出賣換取短暫利益。

「水田不要賣」的叮嚀，是否能喚醒臺灣人心中沈睡已久的靈魂？

圖：戰後初期的阿里山閣，照片後排的樂信．瓦旦（後右二）、高一生（後右三）與湯守仁（後右一）後來全被中國國民黨政權計畫剷除處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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